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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微弱的颠簸里,梁京许是靠章郁云太近的缘故,她记起来了,记起来椅桐与二叔没在一起的真正缘故。
她的孩子是如何没的,椅桐又是如何没的。
慕家正经药材皇商出身,吃着宫廷供奉,累计几世姻亲也都是清流人家。
钟鸣鼎食之势,偏偏子嗣单薄,生得多,凋零得也多。
到了慕筠笙这一辈,嫡生子只有他与兄长。
兄长那年去云贵办药,感染恶寒,至此归来后就一病未起。外室那青楼娘子,跪在慕家偏门上两日两夜,也没能见上大爷一面。在大爷殁了没半日,就一身红妆悬梁跟着去了。
慕筠笙当日接手慕家,只这一桩事求了母亲,外面的那姨娘是真心待哥哥的,也请母亲看在女子忠贞烈性的份上,可怜那稚子孤女罢。
兄长的丧事里外都是慕筠笙操持的,他人前幕后都强硬坚忍,唯独在圆圆面前,问圆圆喊过兄长“爹爹”吗?
圆圆摇头,规矩跪在二叔跟前,说不敢。
慕伯伯家中有正经的嫡女,圆圆不敢做他的孩子。
慕筠笙由着自己在圆圆面前徒然落泪,再颓唐抹掉,招呼她起来,“敢不敢你都是了,打今儿起,你就是我们慕家堂堂正正的小姐,好?”
“我可以跟着二叔了?”
“圆圆愿意吗?”
堂下的人怯懦地想了想,郑重冲慕筠笙颔首,她愿意。
起初一重错,山水几万重,到头来,茫茫隔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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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栅会馆,二爷见过訾家主君后,慕家宅子里就传闻二爷在岳父跟前发愿,再恋周姑娘,也不会越性有宠妾的念头,他对楚言始终有敬的成分,待妾待通房,他始终记住嫡庶之分。
打那以后,二爷不提纳周姑娘的事。对她也时冷时热。
想起来就去瞧瞧,想不起来,一个宅子的人都不把她当码子事。
椅桐十八岁那年,慕筠笙再度下扬州,歇在瓜洲渡那处,身体染恙。彼时,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其实自己也拿不准,只是月信没来。
一年来她都有服避子汤,主母迟迟未有所出,这个紧要关头,二叔又病在他乡,椅桐全然没惊动任何人。
她甚至谈不上或喜或悲,只一门心思盼着二叔好么样地回来便足够了。
慕伯伯当初也是这样在回来的路上耽误了,她想去亲眼瞧瞧二叔到底如何了,想亲自去侍奉他。
也想求二叔,无论如何留下这个庶生孩儿。哪怕不放在她身边教养,她都情愿。
事情败就败在她央托了椿和,椿和与她自小的同窗情谊,头一年还想着聘她。
二人去奔慕筠笙的陆路上,遇到了饥旱逃荒出来的难民,行囊一抢而空,椿和为了保护椅桐,也从马上摔滚下山。
人命要紧,椅桐向那旱民头目交出了慕筠笙的贴身物件示意,他们是姑苏慕家的人,慕二爷的玉佩无人不识,荒年人都饿红了眼,大家不外乎想活命罢了。
你们拿着二爷的物件去请援,慕家不会不卖你们的面子,也不会不管我们的。
*
椅桐能看穿外界这吃人心的艰难,却没看得明白,宅子里也有多少女人由着她去死。
慕家专门替女眷请平安脉的汤先生早就向主母报备了周姑娘的喜脉,楚言再明白不过二爷的个性。
他心尖上的人,再有了心尖上的肉,先前口口声声发愿的话都可以全不作数。
规矩本就是人定的。
她这个主母本就熬得够辛苦了,何以那个周椅桐霸占着人还要霸占去心,偌大的宅子都在看她的笑话,再让那个小贱人生下一儿半女,她这辈子就全没指望了。
宝函是慕筠笙的通房,又长二爷几岁。訾楚言能容得下这样粗浅的丫头,却容不下周椅桐那股子媚骨天成的骄矜。
一筹莫展之际,下人来报,周姑娘央求椿和少爷带其乔装出去,要去寻二爷。
宝函比楚言转得开。抑或她自小见惯了歹恶人心,她给楚言出谋划策,奶奶这番起好心拦下了她,她回头可不会念奶奶您的好。
二爷还要怎么宠着她,您是真瞧不着嘛?明面上不肯有她的孩子,实则更能看出二爷的心意啊,二爷不念着她有所出,全心全意就是欢喜着这个娼妇狐狸精啊。
您每日那么多事,看漏一两件再平常不过。何况是她自己不端庄,一门心思想出去,谁知道她是真心去寻二爷还是和那椿和对出了感情啊。
奶奶你全由她去!
死活清白全凭她去,您可怜她,谁来可怜您!
……
三日后,慕筠笙的水路行船回城。他风寒未好,才进门就关心姑娘呢?
问楚言要人时,后者才笃信了宝函的话,她们的这主君,眼里心里只有那起子贱人。
正妻与姨娘互相作保,任由宅子里平白少了个人!
慕筠笙一气之下发落了几十号人,再拿着他的腰牌,请援官府,城里城外,慕二爷发话:
活要见人,死要……
搜山第二日夜里,在城外的山脚下找到了姑娘。慕筠笙满心满意拄着手杖看到活生生的圆圆,他连身上滚烫的高烧都全忘了,一心只喊着:圆圆,过来。
却看到椅桐肩上披着外男的衣裳,椿和也全不顾地扶着她的手。
慕筠笙的妾室无端跑出来,风餐露宿,山坳里和别的男人,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七八日。
想也明白,多重的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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