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敢这么放肆,当然是提前收到了武则天的密旨。
也就进陇西郡之前,神皇司绿袍亲自送来的。
而朝廷的圣旨,靠着驿站加急也能这么快,想来各级官员都心急如焚啊。
我要贯彻的意志,岂是你们所能阻挡?
当然,张易之绝不能让圣旨当众念出来,这样他的行为就站不住理,要知道忤逆圣旨可是死罪。
“张巨蟒,你就不怕苍天有眼么?”
有李氏族人目眦欲裂。
张易之敛眸,平静道:
“如果上天有眼的话,你们早就沉寂于历史长河了。”
顿了顿,神情略有些不耐烦,声音变冷:
“先交出族谱,朝廷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放过一人。”
说完挥挥手:
“列阵,弓箭手准备,炮台准备,先锋队准备。”
霎时,仿佛一台冰冷的机器运转,军阵中将卒各司其职,凛然的杀意对准李家所有族人。
李氏族人闭着眼,泪如泉涌悲愤填膺,绝望彻彻底底席卷全身。
场中时而传来拼尽全力压抑着的椎心饮泣,心如刀割。
就算没痛到流泪,他们也是喉咙发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末日即将到了。
以往他们高坐山巅,居高临下俯瞰着世间的起起落落。
而如今轮到他们,才知道这种滋味何其悲痛绝望。
千年之间,不同的高门起起伏伏,有的如昙花一现,有的却可以顽强地存在千年之久。
而他们不管处境有多么艰难,依旧站在权势的最高处,享受着其他世家大族难以享受的荣耀。
今天,这一切都将结束。
“咯吱咯吱”——
村口,一个身形伛偻的白发老人,拖着一辆板车蹒跚前行。
车上装着的都是灵牌。
老人慢慢拖着,一步步走到张易之面前,他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就像盘踞的老树根。
“中山王,你刚刚白黑混淆,你应当知道世道有黑有白,我们李家族人亦如此。”
“陇西李氏地处边疆,西边是吐蕃西域诸国,草原是蛮子异族,李家子弟世代从军,清一水儿的军人。”
“多少铁衣裹枯骨,多少白骨缠草根?史书上那些西北狼烟,边陲战事,那些慷慨赴死,那些壮阔画面,留下多少李家男儿的尸体?”
“他们非帝王将相,也非黄紫公卿,都是一些默默无闻的人,却不得不舍生忘死,挡在那里,守护中原。”
“我们李家有的族人迷失在权势欲望里,有的族人却依旧为天下百姓而战,他们何其无辜?”
老人嗓音飘忽不定,变得含糊不清,低着看着灵牌,满脸自豪。
张易之面无表情地十指交错,轻轻互叩。
老人轻轻抚摸着几十块灵牌,老眼含泪道:
“他叫李信。”
“他叫李广。”
“他叫李靖。”
“……”
“他们都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武将,他们毕生都在保卫中原领土。”
“还有这些老祖宗,他们在劫难中保存文明的火种,让华夏文明重新站起来。”
“中山王,谋反有罪,可一定要株连陇西李氏十三房么?我们祖宗为神州大地贡献了一切,后人就得了这么一个回报?”
“你要他们在地下对着中原说一声:不值得?”
说到最后,老人嘴唇颤抖,已是泣不成声。
无数李氏子弟哽咽,痛至极致,互相抱着哭哭笑笑。
李氏满门何其何辜?!
这满门的忠骨,满门的热血,竟要被尽数葬送于祖地。
朝廷将卒也沉默下来,那一个个名字太震撼了。
飞将军、军神……
“然后呢?”张易之平静的目光直视着老人,声线冷冽道:
“你为什么不继续说李陵降匈奴,汉末李傕屠城?五胡十六国,你们祖宗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他们都不是你的祖宗?”
“军神他们自然是流芳百世,后世也不会有史官肆意给他们泼脏水。”
“就算再过一千年,他们也是习武之人的最高榜样。”
“他们的功绩永垂不朽,我等炎黄子孙应当铭记歌颂。”
“就算陇西李氏灭了,世人也不能抹去他们的功绩。”
略顿,张易之竭力平复愤怒,可表情还是有轻微的扭曲,他直视着老人:
“我张家老祖宗,有人一辈子都在行医救人,他救活了几千个百姓,他提着药箱走遍天下,最后累死在桑梓地里,无人问津。”
“还有人捧着书卷,拿着戒尺,在江南教书育人,整整五十年就守着破旧的私塾,最后老死在讲桌下,无人埋葬。”
“如果孔子是圣人,那他们何尝不是?他们为了天下那些微不足道的民众,倾尽所有,奉献了一切。”
“如果那晚李昭德政变成功,陇西李氏会不会看在他们的份上,饶过我们这些张家后人,会不会?!”
张易之一步跨出,死死盯着老人,咆哮道:
“告诉我,究竟会不会?”
老人低下头,脸上的皱纹紧紧挤在一起。
李氏族人涨了满腔的滔天愤怒,如同泄气一般,他们软绵绵跪坐下去,涕泪横流。
“哈哈哈哈哈……”
张易之仰天大笑,笑声异常冰冷森寒:
“不会,你们也不会!”
“历史不分好坏,只有成功与失败,唯有成王败寇而已。”
老人听到这话,眼底最后的光芒渐渐有所涣散。
他犹不甘心,颤声道:
“自南北朝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屠戮门阀望族,你一定会遭到反噬。”
张易之凝视着他,跟那双浑浊的眼瞳对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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