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她不顾一切站起来叫,“能不能缓一缓!他们——他们威胁要纵火!”
运输箭簇枪矛的后勤兵脚底下不停,同情地朝她看一眼,不敢笑话她外行。
只是朝她喊一声:“临战忌犹豫。都这份上了,还怎么收手?夫人须知,咱们得速战速决,卞巨的援兵兴许就在路上!”
罗敷咬唇,“可他……他未必知道咱们是来救他的啊!宫里千人千张嘴,不知会如何歪曲,把咱们说成是弑君叛贼呢!万一他信了,岂不是……岂不是……”
洛阳城里已现火光。十九郎在哪儿都有可能。万一他误信人言,真的打算铤而走险呢?万一他已经被谁控制住,脱身不得呢?
小兵也为难:“夫人,先攻洛阳,割据第一,天子第二,这是战略,小人也改不得啊!”
而且说到底,这个战略,不是夫人你拍板定夺的吗?——这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罗敷不等他说完,捋起袖子,抄起脚边一根铁棍,起身就走。
小兵快吓哭了:“夫人?”
她手下不停,面前桌上的笔墨简牍,也一并拿个包袱皮一裹,往肩上一甩,快步出门。
“我不添乱,也不去前线,我——我就去那边高处,看个清楚!”
*
虎贲中郎将孟芝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忙碌的一天。
他甚至颇为后悔,当日若无自己的火眼金睛,瞧出来眼前的“王公子”就是寻找多时的嗣君;抑或自己一念之差,没管这档子闲事,让“嗣君”在眼皮底下溜了——虽然也许会受到“办事不力”的责罚,但也比今日困在宫城、进退两难要强啊!
好在地毯式搜寻马上就有了结果。远远听得有人大叫:“在这里了!”
孟芝精神一振,执刀奔去。
百余名虎贲卫已经列成阵势,借着草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前围拢。
此处是原先的太后寝宫永宁殿,此时空着没住人。外面草木全枯死,里面东西全搬空,门窗紧闭,用几道薄木板封住。
可里面却清清楚楚地传来尖利细碎的人声。
大白天的,平白鬼气森森。
“……主上请用茶……”
“……别调皮了,乖……”
“……陛下还有何吩咐?……”
众人精神一振。
原来天子藏身废宫。身边跟着的不知是哪些忠实奴仆,正在好言相劝。
虎贲卫个个是精英。悄悄围拢四方,几个手势协调完毕,一声令下,“冲!”
脚步杂乱。地上不知被谁立了个挡路的油灯,又不知被谁一脚踢翻。
灯油倾倒,顺着地上一个凹槽,蜿蜒蛇行,诡异地流向堆放柴草的地方。
……
咣当!
虎贲卫破门而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废殿里空无一人。
只有几个细铜架子,上面栖着几只膘肥体壮的秦吉了鸟!
房梁上吊一个敞口小竹笼,里头塞了几只蝼蛄蟋蟀,随着窗口吹来的微风晃动,不时掉下来一只。
几只鸟扑棱棱啄食。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吃到虫子的那只鸟晃晃脑袋,对着一众瞠目结舌的虎贲卫,训练有素地出声叫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鸟儿蠢笨,教什么便叫什么。一只鸟喊一句话,交织起来倒也丰富热闹。
一盘寂静中,突然背后火光骤起。有人大叫:“失火了!失火了!”
孟芝镇守门外,大惊失色。他明明没下令放火!
急左右看。一缕火苗像跳动的花,顺着地上一道灯油,燃得越来越旺。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本能大叫:“快救火……”
误入废殿的虎贲卫完全成了睁眼瞎,被方才的一幕幕奇景给骇住了,呆若木鸡,一时间谁都想不起来跑。
热浪涌来。几只会说话的鸟倒是嫌难受,抖抖羽毛,腿儿一蹬,先后飞走了——原来腿上栓的绳子打的是活结。
众虎贲卫这才如梦方醒。
“圈套!快,快出去救火!”
……
孟芝如痴如醉,听着宫城外面的喊杀声,一时间有些迷惑。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去何处?
发生了什么?
他骤然拔步便跑,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命:“别管火,去找天子,不能让他跑……”
他的声音忽的哑了。
一道冰寒闪烁的剑刃,不知何时,准确地横在了他的喉结之下。紧接着手腕一轻,当啷一声,手上的刀掉在地上。
身后的人喘息急促,声音里半是紧张,半是偷袭成功的兴奋。
“老孟啊,别管你那些虾兵蟹将了。咱俩商量个事儿。”
*
几百个虎贲卫如同没头苍蝇,乱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他们的长官所在。
孟芝嘴角流血,眼眶青紫,身上绵甲扯得破乱,腰间束带被解下来,乱糟糟地把胳膊身子捆在一起,身边一滩血。
明显是经过一番搏斗,然后被重拳击昏,又被牢牢绑起来的。
而站在旁边的那个年轻人,虽是一身虎贲卫的卫戍戎装,面貌却和天子一般无二!
方才永宁殿失火混乱,人人疲于奔命,他悄没声出现在角落里,若不细看,就是个寻常虎贲卫,谁也没多注意一眼。
王放握紧了剑,一手扶着后腰——方才为了营造一个栩栩如生的自杀现场,把一个大男人搬上房顶,找准位置,摆好姿势,整套动作下来着实费力,似乎有点闪了腰。
那剑是他从德阳殿里偷来的汉宫珍宝、国之重器——传说中的高祖斩白蛇剑,一直供奉在高处的匣子里,还没来得及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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