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峭壁尖的一株古松上。
这古松听人说是长了近百年,枯瘦的枝条长长远远地伸出去,像在空中捞风的枯爪。
远景看起来像是老家墙壁上贴着的年画。
我就蹲在最长最远的那根树枝尖上,头顶是仿佛可以触到的太阳,身下是深不见底的裂谷。
这裂谷叫无际崖,横贯南北,看不清头尾,不知是从哪来,要到哪去,中段绕着雾霄山围了一圈,像一条干涸开裂的护城河。
“崖”原本就是边际的意思,这裂谷偏偏要叫无际崖,也不知道到底是有边还是无边。
雾霄山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缭绕,雨水不息,起这个名字倒是合情合理,就是总有人念成武霄山,无心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山头,可惜占据着雾霄的却是狼子野心心狠手辣辣手摧花花魔酒病的敛沧。
也就是普罗大众口中的魔教,说出名字可以止小孩夜哭的那种。
突然想抽烟。
想用牙齿咬碎滤嘴里的爆珠,让冰冷的烟气侵入胸腔,反复吐息,打发掉几分钟的困乏。
我下意识地拍了拍口袋,宽大的袖子却挂住了树枝,差点整个人失去平衡,坠落山谷再死一次。
对,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正午的阳光再烈也穿透不过雾霄山顶缭绕的雾气,朦朦胧胧的罩在眼前,看起来像极了我上一世在手术室里恍惚看见的无影灯。
濒死的体验根本没有影视作品里来得那么花哨,什么人生走马灯,什么回忆幻灯片,什么眼前看见一道引导你的白光,通通都没有,而是像被突然断电拉了闸,一瞬就堕入了黑暗的真空。
但显而易见的,我又活了。
还他妈穿越了。
我叹了口气,放眼无际雾霄,收进眼里的苍翠风景鲜活有劲,看得人通体畅快。
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毕竟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接受能力挺强。
——“万司法,教主回来了,让你过去。”
一道声音冷不丁在我身后响起,吓得我又一次差点坠崖。
“哦……就来。”
维持着一个姿势蹲了太久,大小腿跟千根针扎着似的酥麻,等我好不容易攀着树枝站起来,飞身落到平地上时,来传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本着魔教人士的自我修养,一个个都神出鬼没的。
我在心里骂他们装逼,不情不愿地往教众聚集地走。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叫万悯荒,而我上一世——叫万悯方。
我爸也不知打哪来气魄胸襟,让我悯爱苍生,心系四方,结果可能是名字起得太厚重,让我二十郎当岁就做了短命鬼。
花季青年啊,可悲可叹。
不过穿越之后再想想,可能地府里哪个鬼差生前是福建人,办投胎手续时荒方不分,不小心出了差错,才强行给我续了一命。
不禁对这个名字又爱又恨。
关于穿越这点我想通的很快,虽然一个月前睁开眼时很是震惊了一阵,但花了个把分钟弄清楚状况之后也就释然了。
毕竟这件事,说实话——还挺爽的,就好像你打游戏把最后一条命用完了,叮咚,系统卡了bug,又给了你一条,于是你就又有了一次体验的机会。
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但俗话说得好,天道好轮回,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了重新体验人生的机会,却要从此过上刀尖舔血的生活,说心里没点茫然那是不可能的,万幸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争气,一套不知从哪得来的绝版邪法修炼到了九重天,给了我不少在这狭道中求生的底气。
虽然是险象丛生的魔教,但既来之则安之,那句至理箴言怎么说的来着?——
“来都来了。”
敛沧教很大,建筑恢弘,雕梁画栋下不知埋了多少骨血,我一边在脑海中默背着阿房宫赋,一边路过不少教众,个个都毕恭毕敬地停下来叫我一声“万司法。”
护法就护法呗,还司法,搞得跟多公正严明似的。
我本着以人为善的心态笑眯眯地应了,他们就都像见着鬼似的四散。
刚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当时我心存感激地对来照顾我的侍女笑了一笑,那侍女立刻花容失色地跪在了地上,左右开弓地扇自己耳光。
我第一反应是这具身体的脸长得不行,找了面铜镜照了照才放下心来。
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尊严不能丢。
后来脑子里的记忆稍稍回溯了一些,我才知道万悯荒他原来嗜血成性,一个不顺眼就喜欢把人吊起来抽筋扒皮玩,跟哪吒三太子附体似的,教众们无不胆战心惊,一见他就两股战战。
一个面熟的人影打眼前经过,是照顾过我的那个侍女,我赶忙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小红小红!”
“呀……小心,”被我叫做小红的女子一慌,稳了稳手上提着的药壶,“万司法!怎么了?”
我搓搓手,笑得温和:“教主叫我过去……这不是,我自打醒来就没见过教主,连他的脸都快忘了,有点紧张。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教主受了重伤,在外面休养了一个月才被人送回来的。”小红歪了歪头,眉头轻轻蹙着,像是很不习惯我脸上和善的表情,“您快去看看他吧,教主很器重万司法的。啊,我还得去送药呢,凉了药力就减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那句器重怕是客套话吧,印象里的万悯荒与教主一向不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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