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生意很差。
荆呈坐在门边的吧台里，低头玩着手机。隔着一层布料透上来漫过鼻尖的不健康的气息让他脑袋发昏。
他抬眼，往右边的台子望去。
赵桐清清瘦瘦的，一个人站在台子上，双手搭着话筒，微阖着眼皮在唱老情歌。
一排冷色调的灯光整齐地落在他的脸和头发上。
荆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赵桐是酒吧里的主唱之一，主唱之二是叼着烟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孩儿梁爽。
“老大，在屋里还戴什么口罩？”梁爽大大咧咧地把手臂往吧台上一撑，朝他笑，“今天AQI90，良好。”
荆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感冒，怕传染给你们。”
梁爽笑一声，意味深长地往台子那边看了一眼：“我看你只是怕传染给某人吧。”
荆呈也没反驳，勾着嘴角低下头去扒拉手机，耳边却无意识地继续听赵桐唱歌。
赵桐声线很棒，适合唱安静的曲子。
他声音微低，缱绻着歌词里的情意，一字一句缓慢地在酒吧里回荡。
砰的一声，有人把水杯往桌上一砸。
彼时赵桐的歌还没唱完，他被吓到，略微惊慌地睁大眼睛看着台下。
荆呈看过去，是离他不远的一桌客人。
仨老爷们儿，都面生，一看就是刚来这儿旅游没几天的游客。
这是个酒吧，清酒吧，开在至今还没评上5A的小景区里的清酒吧。
因为临近年关，所以这几天清吧生意都不怎么好，白天几乎没人会来。
晚上也就来那么一两个客人，闲闲无事坐那听赵桐或者是梁爽唱完到半夜。
然后荆呈关店门打烊，几个小时后又开始新的生意寡淡的一天。
应该是鲜少会碰到客户纠纷的时期，可就是这么巧，让他碰上了。
伴奏乐还在继续着，赵桐刚想继续开口唱，那桌里面的一个寸头就皱着眉头抬起手指他。
“别唱了唱什么啊你。”
荆呈一听这话就想站起来。
赵桐咽了口口水，眼睛睁得更大了，看起来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
他年纪小，在短暂而不丰富的舞台生涯里几乎没遇到过这种唱到一半就被客人没好脸色打断的情况。
就算有也轮不着他解决，他是乐队老小，乐队老大管着他，会帮他解决。
老大就是荆呈。
但赵桐很有骨气地没把求助性目光转向他，就这么站着。
“老子交了钱的，”寸头不耐烦地敲了敲杯子，“进来光听你在这蚊子似的哼唧半天，愣是没听出来你哼了个什么。唱给谁听呢？”
“给哥来首激情点儿行不行啊小伙子？”
赵桐微愣了几秒，抓着话筒点了点头，向坐在台后调音箱边玩手机的贝斯手王闯说了几句。
歌还没换完，手里的话筒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老…”
赵桐还没叫出口，男人就隔着黑色口罩开了口，声音沿着话筒传出来，带些鼻音，却咬字清晰。
“不好意思，我们这清吧，点歌要另外收费。”
所有人都把头转过来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比赵桐高了一截儿，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头发浓密杂乱，微遮眉毛。
眼窝很深，背着灯光的眼睛看起来漆黑一片。
“想听激烈的，”荆呈抬手指向门外，“出门右转三十米有个迪厅，去那儿听，怎么高兴怎么玩。”
“嗬，怎么个意思？”寸头站起来，“你谁啊你？”
“我？”荆呈指了指自己，隔着口罩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模糊，“他老板。”
“老板是吧？”寸头一听更来劲了，半眯着眼睛朝他一招手，“来，你过来来来，你来瞧一瞧。”
荆呈跳下台子，径直走到桌边。
寸头把自己的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就这破酒，还搀了果汁儿的，口感也不怎么好，居然卖38一杯？你讲不讲良心啊？”
荆呈低头看了眼杯子。
喝得差不多见底了快，这会儿倒是不满意起来了。
和寸头一桌的俩男的也开始跟着起哄起来，嚷着要荆呈给退钱。
“喂你们讲不讲理啊，我们吧卖的这酒是这条街上最便宜的了！”梁爽一脸不爽地走到荆呈身边，“你们可以去别的吧看一看，要是能点到低于38块的酒，我他妈叫你爸爸！”
“哟，”寸头一看到模样周正的梁爽，也顾不上闹了，邪笑着凑过来，“姑娘，打算在哪儿叫我声爸爸？”
“你毛病吧？”梁爽嫌恶地稍躲到了荆呈身后。
“怎么说话呢！”寸头觉得梁爽不识情趣，瞪着眼睛站起来，“你这是对客人应有的态度吗？”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拉梁爽，结果被人反抓住了手腕。
“操——他妈疼——哎哟喂——”
寸头声音拐了十八个山路，另一只手想推荆呈都推不开。
荆呈抓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手指骨节倒是用力得泛了白。
“哎你放手啊，我们要报警了！”剩下俩男的也起了身，带些心虚地警告他。
“道歉。”荆呈偏了一下头。
“什…什么？”寸头颤着嗓子。
“朝这位女士，”荆呈抬了抬下巴，“还有我身后站台上的那位先生。”
“你刚言语上冒犯到他俩了，所以请你道个歉。”荆呈看着他。
“我们家老大用起力来可以捏碎你的骨头哟。”梁爽在一边添油加醋。
寸头黑着脸僵持，荆呈也没说话，手指又用了点力。
“啊——我道我道我道——”寸头叫起来，疼得五官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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