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围拢的百姓眼底一沉,似有凶光大起,茫茫大雨也隔不开他们眼角透出的狰狞之色。
展昭先是一怔,紧接着有什么飞快地从他脑子里闪过,就像是一道惊雷撕开了昏暗的天幕。
他的眼底带上了几分不可置信,缓缓地转过头望向济世堂,还有三具尸首倒在铺子外面。
而一些举着长木棍的百姓走近了,见那三人离了穿刺的木棍仰倒在地,竟是想也不想抬起脚踹了过去。那僵硬的孩童尸首翻了个跟头,仿佛是个圆不隆冬的轮子滚道了边上,踹人的几人竟是面上露出几分快意与轻蔑,对另外两具尸首又是抬起了脚。
但很快他们面孔上的神情绷住了。
一把剑抵住了他的脚。
那是一把黑沉沉的古剑,不透光,看起来厚重而刃宽,与平常所见的长剑相比既不华丽、也不锋利,叫人想不到怎会有人使用这样的钝剑,更让人想不到使剑的人是个面相温文尔雅、便是穿着厚重所以看上去也没多少力气的瘦高年轻人。但所有人的寒毛都在这把剑下倒竖了起来,仿佛这不是一把钝剑,而是被封着的世上最凶恶嗜血的猛兽。
直到这时那头的人群里才传来哗然之声。
展昭究竟是何时从这里穿过重重人群的包围,到另一头去的,任谁也未曾发现。江湖传闻的侠客武艺高强,能飞檐走壁,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可这般本事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叫所有人心里咯噔一声,惊骇非常。
倒是在楼上探着头的老头瞪大了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非是展昭轻功幻化如仙,而是他这一起一落轻盈地如若燕子,从人眼前消失,再落在那一头,无须穿过人群,只从人头上面掠过,又急又快,雨声磅礴自然是无人察觉。
展昭单手勾着那个被踢开的孩童的尸体,一手拎剑,抬起脸时神色自始至终都温和平静。
围着的众人不由得心里狐疑,眼前的年轻人虽说一身侠气,可观起脾性又好似泥做的菩萨,遇上烈火就崩,遇上洪水就化,因而乍一看和气的犹若没有脾气一般。可展昭面对面站着的那个汉子却从后颈肉感受到又一阵寒意,忍不住缩回了脚退了一步,连目光都不敢与展昭再对一眼。
这不是严冬寒风或是冰窖彻骨的那种寒意。
没有芒刺在背、锐气难当,而是春寒料峭,仿佛微风拂面、细雨触肤,在那双微蹙的眉眼下,谁都会心生愧意、还有忐忑不安的寒意,待回过神来已然忍不住细思自己可是有哪里不妥,又是否做错了何事。
其余人可不管不顾,见展昭护着济世堂两具孩童的尸体,竟是怒上心头,重重包围而来。
“放下!”
有人喝道。
“放下那孽障!”
很快一群人都急喝道,并不是很整齐的声音,却都凑成了一句话,恶毒中透着巴不得人下地府受恶鬼折磨的恨意。
展昭拎着剑缓缓地转过头,那目光那样的平易近人、深邃温和,是菩萨一般的慈悲。
最前排对上他目光的人有了一瞬的怔忪。
不过眨眼,展昭的手腕微动,巨阙轻轻地在雨中划了一道,雨水仿佛与他的剑融为一体,从他的剑到最前排的那些人的脚跟前,雨势陡然变化!
落在他剑上的雨水就像是弹弓上的小石子在一瞬绷直朝着所有人飞去,包围着他的人甚至还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胸口一痛,向后仰倒而去,人挤人、人压人,不过须臾肉墙就摔成了一堆案板上的肉泥,登时痛呼此起彼伏。
而站着远些的二十八个官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肉墙倒塌,而那一阵眼花缭乱的雨势突变后,穿蓑衣的年轻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雨声隆隆,不留痕迹,就像是这个年轻人从未出现过。
一并不见的还有那两具孩童的尸首。
他们的目光落在青石地板上,那是古剑剑尖所对的地方,石板开裂,半边下落,半边翘起,正是那个包围圈的脚跟前。所有人心中不免大骇,这连石板都能隔空轻轻松松划开的剑,如果手起刀落划在他们的脖子上,能有几人侥幸活下?怕是比起屠夫宰杀案板上的畜生还要轻松容易。
“邪……邪魔……”有人喃喃。
“是邪魔……”有一个人低语就有第二个人应和。
他们视线交汇,雨雾中一双眼睛像是失了焦般漆黑,嘴里一声接一声地呢喃低语着,“邪魔,那是邪魔。”像是寺庙中和尚齐念经,声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而他们眼睛里先是惊恐与惧怕,渐渐地,这股惧意从眼角化作凶狠与恶毒,变得狰狞似鬼,那些个面黄肌瘦几乎能看到头骨轮廓的脸上是让人手脚冰冷的神色。
此番场景,犹若修罗炼狱,竟叫那二十八个官兵贴墙而立,大气也不敢出,好似生怕这数倍于他们的百姓会发现他们。
雨水从后颈渗入到他们的衣服里,也渗到心里。
直到那些百姓狰狞的神色渐渐和缓平静,口中念念有词的从“邪魔”变成了其他听不懂的东西,他们抓着长长的棍子,摇摇晃晃着身躯顺着街道走远,犹若潮水褪去。
那二十八个官兵才阴沉着面容对了一眼。
头顶上的窗户也砰的一声关上了,他们既没有长吁也没有短叹,只是安静地站在雨里,微微佝偻着背,仿佛对今日之事并无多少惊奇,连半分气恼都无,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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