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朱老夫人却要跪地,“老天有眼,却叫我遇上了恩公,这里的官府不敢管,也不敢接案子给我女儿一家收尸,今日恩公仗义行事……”
展昭牢牢地扶着朱老夫人。
“老夫人礼重了。”展昭郑重道。
朱老夫人眼含泪微微摇头,“侠士当得起。”
“展某今日所为到底举手之劳,老夫人这般却叫展某愧疚不及,未能带走另外三人,是在于心有愧。”展昭轻声道,“若非展某鲁莽行事,也不会叫吴家三人后被那般侮辱,是展某行事欠缺考虑,朱老夫人不怪罪展某便是大幸,那里当得起这声谢礼。”
朱老夫人眼睛通红,“那些畜生……他们都不是人……”她这语气说实在愤恨咒骂,倒不如说是痛彻心扉,“便是离世了,那也是人啊……”
“亲家公做了四十余年的大夫,一生扶贫助弱、积善积德,一手岐黄之术也是几十年来都为人称道,那些人里难道就没有寻济世堂看过病?当年救命的时候喊活菩萨,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却比毒蛇还要无情……老天怎么就不长眼,让他们一家遭此大难。”既是提起先头所见之事,朱老夫人又哽咽起来,前一刻还说老天有眼,这会儿又怨恨老天怎就瞎了眼,话语仿佛颠三倒四像个疯婆子,可展昭却明白她是何心绪。
她这般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时候,说的尽是往日吴老大夫救死扶伤、医者仁心,悲痛于这世道叫好人歹命,再缓过神时天色愈发暗了。
展昭心知雨夜在外头太久,便是有这蓑衣,也到底伤身子,便欲将老妇人扶起。他缓声道:“朱老夫人,天色已晚,你近日借住谁家,展某且先送你一程。”
这一语像是什么可怕的咒,朱老夫人猛然惊醒,一把抓着展昭的手。
“天黑了。”朱老夫人惊慌地爬起身,目光穿过树林往山下的城里望去。
“天黑了……”她又念叨道,“回不得了,回不得了,太晚了,是他们的时候了。”
这话说的莫名,没头没尾。
展昭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婺州城。
白日里寂静如空城的婺州城内,到了大晚上却显出了人气,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先是灯火熹微,不久就齐齐地亮起了一整排,像是演练了上千遍,霎时间灯火通明。
很快,街道上也尽是灯光,不是热热闹闹、如火如荼,伴有欢声笑语的那种灯火,是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灯笼的人从家门里出来了。他们像是游魂一般安安静静地走在街道上,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远远瞧着像是大晚上闹集市,可哪有大雨天晚上开夜市的?若非都是橘黄色的暖光,只怕要被看作是墓地里游晃的鬼火,越是火光温暖,越是心中冰冷。
紧接着这些人分了两队人,一队在城内的街道上来回游晃,另一队则顺着另一边的城门出了城,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上山去了。照理说这婺州城三面环山,应是只有一座城门,可展昭仔细观之
却发现后头不知为何竟也开了一座小城门。
“他们要往何处去?”展昭问道。
“……”朱老夫人未有作答。
她怔怔地看了好久,空茫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直到展昭又同她言语,她才许是缓过劲了,握住展昭的手道:“恩公……我女儿女婿还有亲家公的尸首被带走,只怕他们是要引你出面。老身非是不知好歹之人,抢回两个孩子,已同如再造之恩,随后之事恩公千万莫再掺和,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恩公前去……”
“朱老夫人……”展昭且要说话,却叫老妇人打断。
“恩公且听老身一言,”朱老夫人强作镇定,拍了拍展昭的手,也打断了展昭,“我知恩公侠骨热肠,老身虽是山中粗野之人,也有幸在先父教导下识得几个大字。
“恩公且看看这些人,白日闭户、雨夜上山。”她指向城内之象。
展昭看着那条灯火长龙慢慢地望山内去,分明是极其美丽又壮观的景象,却硬是在雨夜中引出心中极少有的胆寒,仿佛那背后有着一股毛骨悚然地力量再操纵这本不该出现的景象。
“他们都疯了。”这不是讥讽,朱老夫人强作镇定的语气里竟是恐惧。
“这座城的人都疯了。”她说。
“他们哪里还记得杀人犯法、犯罪伏诛,又哪里把人命放在眼里,连官府都不敢与他们当面叫阵,更不敢接我诉状。你看他们冷漠无情,可他们个个心怀欢喜,心甘情愿地变成这般,老身活了这么久什么话没听过?可依旧不能理解他们的疯话,还有些不能理解的人,还有些……”朱老夫人没说下去,而是转而道,“恩公仁慈定是一早瞧出这些人不过平头百姓、山野村夫,便是先头抢人也没有下重手害及他们性命。既有顾忌,恩公哪里能逃得过那些疯子的圈套,双拳难敌四手,便是恩公武功高强,只比他们有半分良心,就立于弱势。”
展昭目光迥然,瞧出老妇人先头大哭果真是结了心头郁气,这会儿竟是话语中条理清晰。
由此可见这位朱老夫人是一直待在济世堂附近窥视,寻求机会带走她女儿女婿一家的尸首。只不过他这么凭空插了一脚,反倒害苦了吴老大夫和那对年轻夫妇死后还要平白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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