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头子绷紧了牙关,“莫要胡话。”
“非是胡话……”妇人哭着声,模模糊糊地说,“我如何能怪你,还害你同那贼人拼命,可我如何不怪你……”她与她妹子相依为命多年,早将那外甥视若己出。
官差头子蓦然掀了门帘,快步进了里屋。他一把按住妇人,紧紧盯着妇人的面容怒道:“此事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妇人闻言却是红着眼骇住了,“你……你要做什么?!”上一回他为此不声不响地去闯了白府,结果一身伤被抬了回来,如今又要做什么?!
“我既进了官门,哪怕是个小小的衙役,也绝无放过杀人凶手的道理!”官差头子冷着脸,一字一句道。
烛火照得他那面容冷硬至极。
“你、你莫要……!”妇人吓得呆滞,赶紧拽住了男人,这才悔怕起来,她合该记得她男人的倔脾气,合该记得上回他一声不吭地去闯白府的教训。
官差头子再不多言,转头便歇息去了。
妇人坐在灯下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彷徨无助涌上了她的心头。
白府,和桃木教。
外头的人所言,她都知道了。他们都是一伙的,白府的贼子惹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他们这些江湖人仗着武艺杀了她外甥。
她心中又怨又恨,又哀又痛。
一墙之隔的邻里屋内坐着个年近三十、但面相尚且年轻的书生。
他听着隔壁的声音低了下去,只有低低的哭声久久不绝,忍不住用手捏了捏拧紧的眉头。正巧屋门被推开,端着一盅汤的大娘瞧他面色倦怠,不由轻声道:“大郎,可是累了?”
书生转过头来,“娘,大晚上的,还炖汤做甚。”
“你成日看书,总该补补身子,只怕你那日熬不住昏了去,你叫娘如何是好。”大娘将汤搁在桌上,也听见隔壁的哭声,不禁叹气,“你莫要嫌他们家闹腾,那孩子……果真是可怜的。”
“娘说到哪儿去了。”书生立即道。
大娘瞧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是我说错了,外头都闹成那般了,你怎还是半点不忧。”
书生微微摇头,“非是我不恼,而是恼也无用。”他将手中握着的书搁在一旁,提笔稳稳地写了三个字,口中道,“圣人有言,敬鬼神而远之。”他垂着眼,“你我心无鬼神、不生贪念,自是心神安定、风雨不动,大罗金仙之言亦是无用。倘使真的婺州败在这鬼神之说下,满城难逃一死,那心神大乱还能有何用?我读圣人言二十载,不为考取功名,只求问心无愧、生死无惧。再说,官府已经有主意了,这婺州城的事,合该他们去管。等请到朝廷兵马,便是桃木教也好、白家也好,都是螳臂当车。”
大娘非是饱读诗书,至多认得几个字,书生写的三个字她能念俩,正是“桃木”二字,想来第三个字便是“教”。
“谁说我心神安定了,我心惊肉跳的很,这两日眼皮跳了个没停。”她一指自己的右眼道,“娘跟你说,鬼神之说虽远之,却不能不信,娘心头这预兆灵得很,左眼财右眼灾,只怕不久就要生事。”
书生无奈地瞧了大娘一眼,“娘怎不说自己是桃花仙女、点石成金?”
大娘啐了他一口,“小兔崽子,跟娘瞎说什么。”
“……”年近三十的小兔崽子无言以对。
大娘一拍书生的后脑勺,“赶紧把汤喝了,早些歇息。”话毕,她又忧心忡忡地瞧了一眼窗外,忍不住压低声音,“你别说,娘这心里着实不安,那城门叫人锁了,官府让我们将那白锦堂……”她顿了一顿,“这流言蜚语从我口中出,只怕是得罪菩萨的事。”
“娘又不信菩萨。”书生老神在在地说。
“呸,娘那是求了十年的菩萨给我送个好儿媳来,没用,才不拜了,谁说娘不信菩萨了。”大娘气道。
书生站起身将大娘按在椅子上,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无事的,这是官府的主意,所图的也是让百姓能早日清醒过来,莫要在听桃木教谣言。菩萨知晓娘的作为,还要称道娘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他将大娘端来的汤揭开了盖子,香味溢了出来。
但他自己不喝,将勺子塞进大娘手里,“娘若真是惴惴,这几日不去官府帮厨便是。”
“那哪儿成,府衙里一个做饭的人都没有,那些衙役不用吃饭?尤其是杨主簿,一心为民,大半个月都住在府衙里了。他牵挂着咱们百姓,咱们也得对得住他。”大娘立即说。
书生半晌未言。
“你俩好歹有同窗之谊,莫不是你还恼他入学第一日就将你婺州第一才子的称号夺了去?”大娘见他不语,又说。
“……”书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娘,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你且当我年少无知,将这事翻过篇了可成?”
“也是可惜,若非他那老父山中采药意外没了,他年纪轻轻就中了解试,该是上京科考做大老爷的命,何必在婺州城内做一个小小的主簿。”大娘提起旧事就絮叨了起来,“你,还有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考功名,也不成家。早年还什么才子什么聪明,我就没见你这么蠢的了,可愁死我……”
书生拿她没辙,便任由大娘念经。
左耳是个隔壁的哭声,右耳是亲娘的叨叨,便是他在不动如山也有几分头昏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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