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母亲,自然是嫡母刘氏。
折继闵微微一怔,瞧见折继祖随他目光下意识收到身后的手,低声无奈一笑,“母亲可有不妥?这几日你便莫要去寻她请安了,免得惹了母亲不快,迁怒于你。我明日请大夫过府一看……”
“母亲心绪低落……二哥,大哥他……”折继祖犹疑再三,又收住了,急急踏步上前,“二哥,大哥不会有事的对吗?”
折继闵半晌不语。
“……二哥,我不信你会加害大哥。”折继祖认真道,他就在这折府漩涡之中,听了不知多少流言蜚语。
可折继闵却端详着折继祖这张还有几分天真的少年面庞,冷冷淡淡地笑道:“我不知大哥如何。”
折继祖噎住了。
折继闵的拇指拂过食指侧沿,嗓音温润又平淡得毫无起伏,像是玉石之声朗朗动听,也像是玉石之声冰冷无情,“大哥往后如何,自有天子和律法定夺。”他顿了顿,望向折继祖,突然一笑,眉目风流似轻云蔽月、似那流风回雪,“你往日甚喜习武、爱读兵书,往后可愿从军?”
“我……”折继祖不知折继闵此言何意,久久才闷声嚅嗫道,“母亲不喜。”
“是大哥不喜。”折继闵说,眉梢动也不动,“往后他喜或不喜,皆无干系,我只问你可有意?”
折继祖盯着折继闵,重重点了点头。
“明日,你便去叶副将那儿。”折继闵垂下头,淡淡说道,那神采口吻仿佛是早就有了决断,因而信口提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后他所言更是信手拈来,虽是刚刚接手折家军,却对军中诸事清清楚楚、了如指掌,“他麾下之人骁勇善战,皆是猛锐之士,你与他们交好,多习武艺莫要偷懒敷衍;又有一文生名作孙修远,虽不通武艺、却饱读诗书,品性正直,兵书之中种种不懂,皆可就近请教,切莫怠慢。”
折继祖愣了半晌,才小声道:“二哥往后不教了吗?”
但他话音落了就反应过来,抓着头发笑笑,“我忘了。”折将军哪有空管束他这小弟,军务尚且不说,他还是这府州的知州呢。只是折继闵虽承将军之位,却不曾像大哥折继宣那样日日穿着铠甲战袍,而是如过去那几年一样穿着交领长衫、广袖大氅,头上一支朴素木簪,像是个魏晋名士,没有半分征战沙场的将军气概、英雄气血。
折继闵仿佛没有听到折继祖这一问,接着道:“若继世有意,你明日将他带给顾副将。”
闻言,折继祖竟是面露错愕,他年近束发,生为庶子,又得折继闵暗中指点,早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二哥你这是……!”折继闵瞥来的目光叫他背后一冷,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二哥……你要拢权折家……”让折家子孙皆入折家军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可他故意将折继祖和折继世安排在叶小差和顾唯的兵马里,他白日也在折府,也听到厅中之语,二位副将不日便要随开封府的展昭前往大漠寻什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鬼城。
这会儿却安排他和继世入折家军,入两位副将麾下。二哥此举何意?
折继闵并不答话,只与折继祖微微一笑,“去歇息罢,明日早些起来,军帐之中可比在折家苦,折家儿郎莫要给折家丢脸。”
“……我知晓了。”折继祖终是答道,垂着头出了书房。
只是他走出去一会儿,折继闵手抚着书册出神之时,折继祖又回来了,推门探入脑袋时还将一阵夜中的冷风也一并带了进来,“二哥,你也该歇息了。”
折继闵剑眉抬起,那双偏淡的眸子闪烁不定,不等他答,折继祖已经风风火火地裹着大氅跑了。
夜里的冷风顺着未关紧的门缝漏了进来。
折继闵的青丝被冷风撩起,擦过微垂的眼眸,那里头像是无尽深渊,疏冷无情。
他没有去歇息,就在这书房里静静坐了一夜,甚至没起身去关上那条门缝。等灯烛燃尽时,这漫漫长夜也过去了,冬日里的天亮总是来的迟些,添之连着几日都在下雪,天色有些灰蒙蒙的、仿佛无尽长夜永远没有彻底大亮的时候,但又在眨眼间,便褪去了狰狞寂静的黑夜。
十一月初一,便是冬月来了。
戍边的将士在铠甲之中也忍不住多添了里衣,或是填补一些旧缊用于御寒取暖。
常言道寒冬腊月,十月寒月、十一月冬月、十二月腊月,正是年前最冷的时候。
展昭、白玉堂在顾唯的宅院里一整宿,在天将亮的黎明时辞别,也不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临走前白玉堂带着一卷画纸。展昭持剑与顾唯拱手一拜,口中肃然郑重:“此事,便拜托顾副将。”
顾唯略一点头,冷峻英气的面孔上别无其他神色,淡淡应了,“顾某会做安排,二位放心。”
展昭和白玉堂这才轻身踏着屋檐离去。
远远的,还能瞧见白玉堂随手将那画卷丢给展昭,二人分道而行。
随后天亮叶小差来时,见顾唯桌上摆着两张画纸。也不知是谁丹青妙手,虽是轻描淡写、不见细致之处,却勾勒出两个栩栩如生的人来。他面含诧异,心知哑巴这粗人提枪弄棒还行、写一手飞白也还行,但作画嘛……强人所难!非得把哑巴愁死。更何况这画作了不得,一男一女,男子鹿眼短眉、眉宇间透着一种别扭的矛盾,见之难忘;女子柳眉杏眼,是个标致娇俏、庄静秀美的姑娘,可目中英气难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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