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芍药先头之言,展昭又轻叹一声道:“芍药姑娘所言甚是,展某操之过急了。展骐乃展某子侄,方才……叫芍药姑娘见笑。芍药姑娘承鬼医衣钵、接将离之名,倘使也束手无策,想是展骐命数已定……”
芍药略抬起眼,“……无碍。”她冷淡道,不见动容之色,惜字如金的凉薄之中又透着几分叫人不能辩驳的平常,“经脉尽废,未必能救回性命,便是救回也多半是个废人。但你若只想让他清醒,不难。”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不过他清醒之时,远比昏迷不醒痛苦。展南侠,你可能为他作此决断?”
展昭眉梢一动,知晓这话中警醒之意,须知痛在旁人之身,受伤之人未必想要醒来承受这般苦楚。他思虑片刻方道:“……若能醒来,总好过这般昏睡不起做个活死人。”
展昭抬手又是一拱,“既是展某的决断,结果如何,展某一力承担,此番先行谢过。”
芍药定定看了展昭半晌,答道:“……带路。”
二人再无逗留详说之意,直奔赌坊。
东边金光绽起,天总算是大亮了,可天便也慢悠悠地飘来几多黑云。
勾龙赌坊前堂热闹不休,后院内唯有那侍奉众人的小童来去,恰好见红衣侠客带着一位面色漠然的姑娘跃过墙头屋檐,翻入某间院子里。小童面不改色,好似早得了招呼不必理会,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埋着头端着托盘上的早点在走廊里快步而行。
不多时,哼着古怪曲调的病太多从前堂绕了出来,大约是刚睡醒,还揉着乌青的眼睛,正碰上端着托盘的小童。
他一看小童托盘里放着的是一碟豌豆糕,虚着仿佛死鱼的眼睛登时一亮,抬手就顺了两枚往嘴里一塞。
“四姨起这么早?”病太多含糊不地问道。
小童点了点头,见病太多伸了个懒腰,溜溜达达地要往后院去,却被小童拦住了:“侯爷说,不可打扰。”
“知道了知道了,侯爷说了两日了我记得呢。”病太多翻了翻眼皮,“我又没想往他们那儿去,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子有啥好看的,反正也没什么变化,半只脚踏入棺材了,没劲。”他嘴里习惯性地叨叨个不停,语气平平直直、毫无起伏,“哦哦对了,那俩傻猴啊,今儿也劳烦你给它俩添个水粮,只是别再被它俩骗了放它们出来。”他抬脚准备往另一侧走,又反应过来转头问道,“等等,你刚才是说那俩人又来了?他们这是当我们赌坊是他自家后院呢……?”
“白侠士未曾瞧见,不过今日展侠士带了一位姑娘前来。”小童稚声稚气地作答,“该是请来的大夫。”
“哦……”病太多好似颇觉无趣地应了一声,嘀嘀咕咕道,“还是个姑娘,”他摸着那一头枯黄微卷地头发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眉毛扭在了一起,“啊,姑娘,大夫……”他琢磨了半天,“哥以前说如今的鬼医将离是个女的。莫不是鬼医将离真来太原了?怎会这么快……他们还真是打定主意要救醒那小子。啊……”他抓了抓后脑勺,自顾自的言语,“不行不行,得赶紧溜,给侯爷撞上了,又要请那什么鬼医给我扎针喂药……都说了看不好了……”
话说完,走廊的尽头,又有人绕了出来。
是那带着猪头罩的断头二爷,猪头上画着的两只眼睛正好对上了病太多。
病太多嘴里的叽里呱啦一收,干干笑道:“断弟。”
断头二爷只与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塌着肩膀慢吞吞地走过庭院,瞧着是要出门。
病太多抓了一把小童托盘上豌豆糕,一溜烟儿就小跑跟上了,半死不活地叫道:“断弟你往哪儿去,带上我呗。”
小童这才看了一眼托盘,一碟豌豆糕几乎被捞了个干净,他只好又调头往回走。
待再从后厨房出来时,天上已经飘来一大片乌云、颇有乌云压城之状,而小童的托盘变得更大了些,放着三小碗酒香沁脾、看起来酸甜爽口的鸡蛋醪糟、一笼面点和三小碗糖饧起色、因而色泽金红透亮的太原豆腐脑。这么又大又重的托盘,他端着倒是稳,脚下轻省。
这回他径直往那安静的小院去,半道还碰上了那带着虎头罩的男人和提着酒葫芦、醉醺醺地打着哈欠走过去的老头。
方到门前,正见窗户紧闭、房门也只开了半扇,而白玉堂抱着长刀倚门而立。
院落寂静,稀疏平常。
更叫人意外的是,先头与病太多好似出了门的断头二爷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他在清晨阴沉沉的乌云底下抱着半个瓜,轻身落在院落墙头、坐了下来,只是好似没带他那长柄银勺。白玉堂抬头看了一眼,并无理会之意。
小童埋着头上前,对白玉堂清脆道:“四娘说几位贵客匆忙,该是尚未用早点,这是位几位贵客筹备的。”
白玉堂懒懒瞧了一眼托盘,伸出一只手提起那蒸笼,只觉清香四溢。里头放的却不是灌汤包、蒸饺云云,而是一笼烧麦。做烧麦的人手艺不凡,掐出来的烧麦个个洁白如玉、晶莹剔透,形如石榴、底如圆盘、打着细碎的褶子,乍一眼像是一朵朵雪梅绽放,又仿佛小姑娘顶端发髻蓬松束折、收着细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